蘇紹連‧意象轟趴密室

器物的光影 (組詩)   ◎蘇紹連

1、筆

筆可以是彎的，以便

彎著到不同角度的地方

畫出文字的影子

因為

彎著，便要側著頭

讓思維傾斜

讓光滑出來

2、鐘

桌上的鬧鐘變軟了

靠著一本字典躺下來

指針彎曲

時間在齒輪的

光影裡，一凹一凸的

呼吸間序

也無力轉動

3、燈

開了燈，在臉龐上

賦予光影，在唇角的

邊緣，綴以花飾

綴以沉默的語言

燈睜眼不眠，如戀愛的獸

熄滅是變為人類的方式

4、電風扇

晨間的電風扇和黃昏的

電風扇重疊旋轉

兩隻翅膀

變為四隻，四隻

變為八隻

有很多揮動的

手，手指尖端

太陽的光影

如神閃閃

5、鈕扣

身為一粒鈕扣，就得

接受絲線來回穿梭繫綁

於衣襟上守衛一具肉體

憂慮一世的膚色皮囊

讓風起皺縮的光影

飄浮不墜

6、截角

移行於大霧裡的車前燈

暗夜裡獸的眼睛

衣櫥裡兩條交結的領帶

壁上傾斜的雙人背影相片

等待霧散天亮

有一人從截角走出

7、衣架

一支離家出走

找尋陽光的衣架

在雨中飛翔

它的翅膀是影子

是雨水

是那件不會淋濕的

告別的白衣

8、雨傘

它摺疊在一滴雨

裡面宛轉

它向著陰鬱的天

開啟身體，遮蔽

一生只有兩種形態

都是美好

9、灑水壺

你以一肚子的墨水

書寫，方式是揮灑自如

全都傾囊相授，這些成語

轉不轉化，都詩了

都詩了，我們文字了

從靈肉裡長出的身影

如草，吸吮著你的恩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