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紹連‧意象轟趴密室

詩人夏菁在1985年出版的第五號《藍星》詩刊上，有一首散文詩寫著：「假如說出的話，不會消滅，而是一串串或一粒粒的固體。它們會充斥你的書房，課堂，或路旁。你必須將它們收集起來，暫時儲藏，或棄於蠻荒。」
　


　語言成為有形的固體，不會消滅，那會把我們的地球搞成什麼狀況？古聖先賢不是勉勵活著的人要有立言嗎？現在不用文字書寫了，只要不斷說話，語言的固體顆粒不斷從嘴巴釋出，像磚塊可以堆砌成塔，說得愈多，所立的語言之塔愈高，然後可以書上自己永垂不朽的大名。這樣，誰輸誰，只要有一張嘴巴，就可留名於萬萬世代。

　但也別太得意，語言是有形的固體以後，搞不好一說出口，就會成為那些棄之而不會消滅的塑膠垃圾，成為人類環保的夢魘，可是人類不說話又不行， 電視新聞主播要不斷的說話播報新聞事件，那些話明日之後都成了垃圾，假如不能消失，而又是固體，你看你家客廳裡電視機前不是堆滿了新聞垃圾嗎？而搶鏡頭做秀的政客們在議堂大發謬論，語言丟來丟去，簡直就像垃圾大戰。語言垃圾一多，焚化爐燒不了，政府得要蓋多少掩埋場？那你願意你住的社區土地有焚化爐和掩埋場嗎？

　不過，假如語言是有形的固體，搞不好會像肛門排放出來的糞便，水一沖，就流入化糞池，，不影響他人，這情形還好。語言像糞便，宿便太多有害身體，所以排放語言，是一種健康的行為，而且如果是糞便，因汙水處理廠的處理技術已非常科技，不致於讓那些糞便語言產生對地球的汙染。只是語言落得與糞便同名，那大家見面一出口，不是糞便噴得滿臉滿身嗎？與愛人相吻，那真只有臭味相投才吻得下去了。

　但詩人夏菁說的是「不會消滅」的語言固體，不會消滅，就會占據空間，空間變小，人的活動範圍也縮小，最後，人們被自己的語言悶死。

　詩人的語言就是詩，你想，說得太多的詩，空間變小，那還有什麼可讓讀者思考迴旋的餘地？

2005/6/15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