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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高鐵車廂內之事件〉連續組詩,正是我的異想世界的一部分,「異想」,有時是突發性的,但也是長期蘊釀性的,它是虛構美學的動力及能源,在我的詩創作中,占有極大的比率;日前,詩人落蒂先生寄來大作〈蘇紹連的異想世界〉一文,評介我自出道以來每個階段詩創作情況,歸納出五個特點,為讓落蒂先生此文有更多人分享,特轉貼在本帖內。

〈蘇紹連的異想世界〉 文:落蒂
 
  蘇紹連,筆名米羅.卡索,以前更用過蘇少憐為筆名。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八日生,台灣台中人。台中師院語文教育系畢業,曾任沙鹿國小教師,現已退休。《後浪》、《詩人季刊》和《龍族》詩刊創辦人。著有詩集《茫茫集》、《驚心散文詩》、《隱形或者變形》、《雙胞胎月亮》、《穿過老樹林》、《台灣鄉鎮小孩》、《童話遊行》、《河悲》、《我牽著一匹白馬》、《草木有情》等。曾獲《創世紀》二十周年詩創作獎、時報文學獎敘事詩獎、新詩評審獎及首獎、聯合報文學獎首屆詩獎、國軍新文藝金像獎新詩銅像獎及年度詩獎等多項。現為《台灣詩學》季刊同仁,《吹鼓吹詩論壇》網站站長及刊物主編。
 
  蘇紹連於一九六九年寫了第一首詩〈茫顧〉,請小說家洪醒夫帶到台北交給周夢蝶尋求指導,周氏一看大喜,立刻推薦給當時各詩社聯合組成的「詩宗社」,發表在第一號叢書《雪之臉》上,他不凡的表現立刻引來詩壇的注意和喝采。於是他的超現實主義方法,散文詩的形式,戲劇性的人物變形設計以及悲劇性的生命情調風靡了詩的讀者。
 
  出版於一九七六年的《茫茫集》可以說是一本重要的詩集,談台灣現代詩發展的人,一定要提到它。蘇紹連在這本詩集中展現了將現實超現實化,將古典素材現代化的能力。尤其第四輯裡的古詩重寫,不但不是這些古詩的延伸,而是再創造。例如他把柳宗元的〈江雪〉改寫成:「江血/孤老/獨吊/而/死。」即藉由「江雪」轉變成「江血」,「獨釣」變成「獨吊」,令人驚異。「詩從柳宗元自然謐靜的構圖卻實現血跡和孤絕的現代意識。」(參閱簡政珍〈蘇紹連論〉)。
 
  在《茫茫集》尚未出版之前,他就獲得了《創世紀》二十週年詩獎的肯定:「運用多變的意象和戲劇性的張力,為現代人繪出一顆受傷的靈魂。」一九九○年《驚心散文集》由爾雅出版時,洛夫也在序中肯定他:「在這些詩中企圖表現的既不是動人的溫情,也不是空靈的境界,或高妙的詩思,而是生命中冷酷的負面經驗,以及常人忽略的事物真性。」詩評家張漢良也在《現代詩導讀》中稱讚他:「是台灣青年詩人中最傑出的一位。」早夭的詩人評論家林燿德也在〈黑色自白書〉文中稱讚他:「他沉抑的悲劇意識和陰沉的觀物態度,在創作生涯裡,一直飾演著一本黑色自白書的角色,總是道出了悚慄中的悚慄。」
 
  因此,我們對這樣一位傑出成就的詩人,有一探其詩藝的高度興趣。
 
  第一,富於變化和創新意識:古繼堂在《台灣青年詩人論》乙書中說他在六○年代末和七○年代初起步寫詩時,深受現代派文藝思潮的影響,《茫茫集》有一種自我否定,四顧茫茫的意味。一九七一年時與林煥彰、辛牧、喬林、施善繼、蕭蕭等共組「龍族詩社」,主張「舞自己的龍,敲自己的鼓」,頗有由西方回歸東方之意,〈三代〉及〈中國的圍巾〉即為明顯的作品。後來的《童話遊行》、《台灣鄉鎮的小孩》等,則是童詩或極淺近的詩,我曾在《詩人季刊》發表:〈一把很好的雕刀〉乙文中說他應注意語言不要太散文化。簡政珍也認為這樣雖擺脫了以前某些文字遊戲之嫌,但詩的濃郁氣氛卻也稀釋了。看來變化和創新是否仍須保持當年詩中的韻味,仍然值得深思。
 
  第二,不斷磨練變化寫作技巧:蘇紹連一開始寫詩,即以暗喻的技巧,呈現自我心境的觀照。他特別善於運用各種語言的歧義,來烘托自我的掙扎和矛盾。在訓練的一段時間之後,他開始擴大視野,向外面的世界探索,例如〈門〉、〈中國的圍巾〉、〈三代〉等。寫作的表現形式也頗有變化,例如〈比翼鳥〉即頗有可觀。〈妻種荷〉也令人對其一下子四言格律體,一下子兩截分段詩,常中有變,變中有常之作法,印象深刻。(參閱林燿德〈黑色自白書〉)。到了《隱形或者變形》一書出版,我們又讀到了各種事物的變奏,蘇紹連把眼睛所看見的,加上事後的回想,加以變奏,產生出新的事物,建構出新的人際關係。陳義芝在序文〈詩的形象,世界的萌芽〉乙文中,大加讚賞其寫作技巧:「蘇紹連以淒艷絕色的意象、溫柔慈悲的心,寫活了生命的容顏,歲月的悲喜。」
 
  第三,觀物角度的特殊:我們再三研讀蘇紹連的詩作,發現他的寫作技巧傑出,富於變化和創新,完全植根於他觀物角度的特殊,他看到了非常人所看到的表面。因此李癸雲以「黑色的《爾雅》」來稱呼蘇紹連一貫冷硬、驚悚的詩作。蕭蕭也認為蘇紹連的詩是「物的悚慄本質之挖掘」。蕭蕭認為蘇紹連所描寫的物都是平凡之物,可是他卻能以十分驚悚的要領表現出來,令讀者印象深刻。他的兩本散文詩《驚心散文詩》、《隱形或者變形》,不論是寫器物或寫動物,以至於寫人體器官、天象氣候,蘇紹連都以特殊的角度看這些事物,然後以非凡的方法,讓這些看似平常的東西,展現非尋常的樣貌,震撼讀者的心。同樣寫「淚」,羅門卻看出了蘇紹連不同於陳子昂的「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之淚,也不同於里爾克在「時間之書」中的淚,他說蘇紹連「站在現代的生存層面上,一方面重現前人的感知,一方面加進現代的感知。」由此可證,蘇紹連觀物的角度,為其詩作特殊的重要因素。
 
  第四,自己一套獨特的人生哲學:蘇紹連之所以能以特殊的角度觀物,完全是有一套獨特的人生哲學。例如他認為人生的本質荒繆,他就藉由〈修女〉、〈嬉皮們〉、〈隱形者〉、〈夢遊患者〉等詩,去表達他對人存在的荒謬之看法。比如他以〈七尺布〉去歌頌母愛又表達人生痛苦的荒謬,人活著的自相矛盾之痛。再說〈地上霜〉乙首則表達時空、自我的離合,自我個體的分崩離析,令心驚心動魄。他認為人生是悲苦的,所以他就以散文詩的形式表現人生悲劇的本質。他所用的方法如〈水桶〉乙詩,即人物的自我變形,泡在水桶中的身體和垂在桶外的手,一個是陰冷灰青,一個是紅腫燃燒,對比令人驚悚。《隱形或者變形》詩集,更是把自己和物互相轉位,互相隱身,甚至互相變形,蘇紹連自己從小就夢想隱形、變形,因此他的寫作方法,表現方法,完全植根於他的人生哲學。(參閱蕭蕭〈蘇紹連的生命主軸與藝術工程〉)。
 
  第五,形式的堅持:雖然古繼堂、林燿德等都認為蘇紹連數十年來作品富於變化和創新,主題由點擴充為面,形式也有某些實驗,由多元轉向單純,結構也由單調解放為複雜,語言也由稠密趨向淺白,意識由內省轉向現實的批判,但其表現上仍以散文詩的形式居多。台灣現代詩壇一談到到散文詩,馬上就會聯想到商禽、渡也和蘇紹連。蕭蕭認為以蘇紹連的創作量最豐,不僅堅持散文詩的外在形式,甚至於連散文詩的戲劇結構也十分堅持,可以說是蘇紹連式的散文詩。
 
  從一九六九年寫詩至今已近四十年,蘇紹連除了參與詩社、出版詩刊、推動詩運外,作品就是他有目共睹的成績單,陳義芝以「天才詩人」來稱讚蘇紹連,我卻看到他孜孜不倦,騎著瘦驢尋詩,彷彿踽踽而行的李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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