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陳育虹(年度詩獎得主)


【得獎感言】〈換取一個字,以身試法〉

我寧願捨棄一切隱喻,
換取一個字,
肋骨般從我胸膛拔出;
換取一個字,
存放在我肌膚之內的……

波蘭詩人赫柏(Zbigniew Herbert, 1924-98)如是寧願。是否我也可以如是寧願?

一筏過渡的逆旅,詩目擊我如何惶惑地以身試法;詩是不離不棄的伴行者、傳說者,在以身試法的荒寂中。

然後詩,一如時間,領著我往它想去的地方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004年度詩選及詩獎今年主選委陳義芝的評選感言:

〈抒情至上〉

二○○○年我出版個人詩選集,談到自己的詩觀時,特別著重詩心。詩心,無非掌握生命中難言的枝節,像是飄飛在時間中的光影,從中發現了一些什麼,並且精確地傳達出來。

多次受邀講詩,我也不斷追問詩是何物?「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來訪雁丘處」,如果情是元遺山筆下那隻大雁的精魂,詩就是雁丘,為後人傳說無明的執迷、無私的犧牲、無可抗拒的處境。

詩的要素,不是理智、亦非感覺而已。詩固然要有知、有覺,但少掉迴腸盪氣之情,絕非好詩。

古往今來,最為傳誦的瑰麗詩篇,例如詩經的〈蒹葭〉,樂府的〈上邪〉,例如李義山的「深知身在情長在」、李賀的「筠竹千年老不死」、蘇東坡的「料得年年腸斷處」,哪一位讀者不受此純潔的心靈感動!

可是,在理解力蓋過想像力的資訊現代,寫詩的人混同了時代的繁華喧囂,詩歌被誤用來注解歷史、新思潮或社會現實,詩人以時新彆扭的語言企圖表達自己對宏大敘事的關懷、對家國人生的良心,結果是用錯了表達工具,選錯了表達方式,猶沾沾自喜於知識寫作。他不知詩不是傳播知識的好媒介,不為知識而存在。

「情」是何物「詩」就是何物!詩不靠蒐集一些資料來完成,不靠反射一點機智來附庸,詩是篩洗教養中最尖端的個人本真,讓人文價值得以發光。成色飽滿的詩不落在俗世意趣上,而永遠歸屬在情感的探索、生命的安頓。

以這樣的標準看,前此十餘年創作界與學界交相吹捧的後現代寫作成果,美學意義十分薄弱,很多作品只見機心不見自然,不幸那機心又相當浮表,更加令人不敢恭維。

所幸,這樣的寫作風尚終於過去,二十一世紀抒情主體復位,中生代詩人以情愛作為想像力的試煉,探索神祕領域的階梯,重新尋找素樸、深沉的語言質地,於是,夏宇在《愈混樂隊》中出現「錯不在我我被誘惑/被誘惑被你誘惑/我被你誘惑/被誘惑」的聲音;我在《我年輕的戀人》裡則有「在電話裡妳無緣無故地哭/無緣無故地傷心/我無緣無故聽妳哭/無緣無故陪妳傷心」的語調。二○○四年陳育虹完成五十八首組詩《索隱》,羅智成推出二千七百行連作《夢中情人》,進一步鞏固了這一股抒情主義。

法國詩人安德烈.布列東與保羅.艾呂雅在合寫的〈詩注〉裡說:「抒情主義是抗議的擴張。」詩人反抗的什麼,皈依的什麼?不必明說而至為明顯,當文學無力撼動社會權勢,最好的辦法就是退回私人敘事,彰顯理想、浪漫純真的意義,以時間換取空間,在權慾橫流中,保住一點幽光。這樣的詩回歸古典素材而髹塗現代彩釉,重視生命體驗的能力、語言錘鍊的能力,在意象上未必有什麼發現,但在構思角度卻有新的突破,不致審美疲乏,且思想情感與表現形式是諧和的。這是二○○四年我選詩的標準。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以上圖文原載【2005/03/04 聯合報】電子報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poempoem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8)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