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     文/蔡桂月

時間:2008年8月18日星期一 ,下午一點半至三點
地點:沙鹿鎮的綠揚村茶坊
人物:蘇紹連




一、從您發表的第一首詩作〈茫顧〉即可看見「人與物變形的驚悚設計」,是什麼樣的經驗促使「驚悚」意象產生?為何您的詩作中總在驚悚之後帶著悲傷的情緒?
 
答:在最初開始創作詩作時,曾想仿照杜甫「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方式呈現,希望帶給讀者強大的震撼力,因此在描摹時,常以「人擬物」或「物擬人」的具體表象顯現,往後創作漸成習慣,而被訂定這種風格。
 
    我的詩中為何總在驚悚之後帶著悲傷情緒?就我本身而言,文學亦是苦悶的象徵,我的作品多少都有悲愁的情緒,但是這種憂傷不是為名利、為需求,只是平淡生活中一個小老百姓真實的體悟而已。
 
二、在您的作品中,常以「眼淚」詮釋人生的苦痛,這與您的成長背景有關連嗎?
 
答:我的成長背景很平凡,學校畢業後,三十年來從事於國小教職,我甘之如飴,至於詩中常詮釋的人生苦痛,我想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只有三件事會讓我感覺較強烈的苦痛吧!一是年輕時離家至台中師專讀書,常會讓我有想家的痛苦;二是朋友之間的聚散離合;三是生活上的感動,如文學作品、電影欣賞等。這些情感都是我寫詩的啟蒙。至於,為何常有「眼淚意象」出現?人生苦痛難免哀傷,而眼淚常是附屬品,所以難免會在詩中出現。
 
三、在您的作品中總有以物擬人,人或物的變形、易位、糾葛、悲劇不斷、難堪──在您的內心深處是否隱藏著對人性的絕望?
 
答:我對人性的看法是樂觀的,從未曾絕望過。我的作品也許令人感覺灰色、悲觀,這是希望讀者能和我一樣「自我反省深思」,尤其在這個道德失落的社會裡,唯有揭發社會角落的黑暗,驚心動魄的突顯人性的貪婪、野心,才能使人覺醒、頓悟。至少,我期待大家都能反求諸己,面對多變、道德沉淪的現況,能有覺悟的觸發。
 
四、您的「散文詩」有如小說中的「極短篇」,總有出人意表的結局,在您構思一首詩以前,是否以故事做為切入點?
 
答:散文詩和散文最大不同的地方,在於散文詩的語言是跳躍的,不只是平鋪直敘而已;散文詩是具有意象的,裡面人或物所有的動作變化,都有象徵意味。為了要吸引別人注意,而且使人容易區隔與散文的差異,我開始是有小說的企圖,常構思一個情境,以故事為切入點。
 
五、您似乎是個不喜歡開會、與人交際的詩人,然而從「後浪」、「龍族」、「詩人季刊」、「台灣詩學季刊社」,您一直都是重要的支柱,請問您如何取得「熱心辦詩社」和「不喜歡聚會」之間的平衡點? 
 
答:其實我並非不喜歡聚會,我喜歡詩社這個組織,在創作上,加入團體有一個前進的力量。只要詩社要徵求哪一種稿件或談論任何議題,我都會盡自己一份微薄的力量。此外,我注重朋友之間的友誼,在學校教書的同仁是教育的夥伴,在詩社的同仁則是喜歡詩的文友。至於詩壇會認為我是一個不喜歡開會的人,最重要的是因為我的個性。我不喜歡開會、參加研討、當評審,多半是因為這些場合都必須上台講話,而我不喜歡上台,安於默默的寫詩。
 
六、論者常以「超現實主義」、「現實主義」、「魔幻寫實主義」、「後現代主義」來探討您的現代詩作,請問這是「無心插柳」的結果,還是所謂的「呼應時代潮流」?
 
答:其實我對這些文學理論,如:「超現實主義」、「現實主義」、「魔幻寫實主義」、「後現代主義」的了解並不多,當然這些書我曾接觸過一些,但並非刻意去展現這種創作的風格。若被學者解讀為具有「超現實主義」、「現實主義」、「魔幻寫實主義」的風格,應該是用理論來解讀作品,才歸納出這些關於我的創作風格的結論。我想,我並沒有刻意追隨時代的文學潮流,純粹是根據創作當時內心的想法。
 
七、透過分析整理您在詩壇耕耘多年的作品,可以發現在「後浪」時期,老師以「初生之犢」的大無畏精神,發表許多「一針見血」的創作理念。能否請教老師,為什麼逐漸減少關於現代詩評論的作品?
 
答:在師專時代,成立「後浪」詩社時,我是以「後浪」自我期許。當時寫了幾篇現代詩的評論,篇數並不多。因為寫評論要有憑有據,必須在理論上進一步研究,我覺得這方面我是不擅長的。在《台灣詩學》季刊上,我曾經發表幾篇「詩漫畫」,隱約諷刺當時詩壇的怪現象,希望產生一些衝撞。我不會寫論文,本身又學美術,就「以畫代話」,算是不喜歡因循舊模式,也可以說是叛逆,叛逆本身就是一種創作精神。不過我越來越不喜歡衝撞,希望「以和為貴」,所以漸漸減少這樣具有衝撞性的評論。
 
 
八、在《後浪詩刊》第六期的〈衝浪者介紹〉中,編者在評論呂錦堂的詩作同時,曾出現「用繪畫的技巧去寫詩」的詩論,該文作者曾述及您的詩作「面面俱到巧奪天工」。請問您創作時,是否也會參考繪畫理論、技法,以期呈現古人所說的「詩中有畫」的情境呢
 
答:我在師專時代學美勞,基本上美術的派系理論我應該都算熟悉。藝術本來就是同源,我想從創作方面談這個問題。我的現代詩創作音樂性比較薄弱。一開始創作時,我偏愛「影像思考」,以意象來組合成具有情境的畫面,透過時間與空間的改變來呈現不同的意境。這些畫面並非現實情況可以看到的,而是透過意象的組合來顯示一種獨特的心靈視野。也許我在創作時並沒有考慮到這些畫畫的技巧,我是以意象來呈現,用影像來說話。
 
  
九、您在《詩人季刊》第十七期曾發表三首台語歌謠詩〈漂,飄〉、〈風雨燈〉、〈小窗口〉,而在《大霧》詩集中也有〈大肚山誌歌詩〉、〈雨澹水滴的鄉鎮(台語詩)〉,這是否就是您所堅持的「策略寫作」以及「不斷的翻新及延伸」的創作精神?
 
答:我一開始嘗試寫台語詩是以歌謠的形式,只寫了幾首。詩壇曾經有台語詩的盛行時期,我的多數台語詩創作大概是完成在那段期間,距今至少有十年了。我的創作多數沒有標明日期,《大霧》詩集裡的創作並非完成於同一段時間,所以風格不一。至於〈大肚山誌歌詩〉有部分是最近的創作,我試著注重韻律性,也可以說是向自我挑戰。這是回到自己最早的創作精神,是風格多變,也是策略寫作,我不希望自己是個「缺乏音樂性」的詩人,我希望嘗試各種不同的形式及風格。
  
 
十、在《後浪》詩刊、《詩人季刊》、《台灣詩學》季刊的紙本上,您曾以「南滄」、「北桑」、「管黠」為筆名發表一系列詩評;在《台灣詩學》季刊,您也曾以「小黑吉」為筆名,畫了一系列「詩漫畫」;在「意象轟趴密室」中,您的個人資料寫著「米羅‧卡索=卡車斯基=6B筆=少年兄=蘇紹連。」,能否請您談談這些筆名和您的血源關係?
 
答:「南滄」、「北桑」、「管黠」是突然想到的筆名,時空久遠,現在想起已沒有多大的意義,此處略而不談。至於「米羅‧卡索」我想學美術的人,對米羅和畢卡索都很熟悉。「6B筆」是我在網路論壇上回應他人論點的筆名,筆名可以代表一個人的個性,例如我以「小黑吉」為筆名畫的「詩漫畫」,「小黑」聽起來就比較兇,評論一件事,當然要敢言,也就不得不兇。「卡車司機」則是和摯友洪醒夫有關,洪醒夫曾笑說要以「洪醒夫斯基」為筆名來寫小說,可惜他先離開了。本來我是以「卡夫斯基」為筆名,但是覺得「卡夫斯基」太西洋化,後來突然想到「卡車斯基」這個帶有鄉土意味的筆名。「少年兄」則是和我的名字有關,我的文友慣稱我為「少年吔」,我想以比較美的說法來解釋:詩人從少年時代提起筆寫下的第一首詩開始,少年的夢想一直存在,對詩的熱情也永遠存在。
 
採訪後記:
 
    結束訪談,筆者和蘇老師緩緩的走在豔陽高照的日新街頭,閒談他的家人,並且笑談他要回去幫小孫女洗澡了,筆者問老師,忙碌的「奶爺」生活,還會有空寫詩嗎?老師笑說:小孫女大約九點多就睡了,晚上九點多到十二點是他的創作時間,所以一樣有時間創作。對於現代詩的熱情始終如一,堅持創作不輟的詩人,蘇紹連果然是詩神的化身,根生在「日新街」,堅持日新又新的創作,蘇紹連將會帶給詩壇什麼樣的新面孔呢?讀詩的人,滿懷期待。

(選自蔡桂月的碩論)
蔡桂月的部落格:http://tw.myblog.yahoo.com/jw!3DWpKgCVHw7s4JU3hg1vAg--/article?mid=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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